“一代人的冲锋”。

【突围】

曾经，中国虽是稀土大国，储量长期居世界第一，占全球约30%—40%，但在上世纪60年代，稀土冶炼分离技术被美、法、日垄断。技术封锁下，中国只能低价出口稀土矿，再高价进口稀土制品，陷入“贱卖资源”的困境。与国外企业谈判转让技术，对方不仅要价高，还想让中国成为其掌控下的‘海外工厂’。

1972年，52岁的徐光宪在内蒙古包头矿区捡起一块稀土矿石，北大化学系接到分离镨和钕的紧急军工任务，他接下了。‘中国作为世界最大的稀土所有国，长期只能出口初级产品，我们心里不舒服。’徐光宪翻阅资料后，选择了萃取法。这项技术要达到高纯度需上百次萃取分离并串联成果。他白天‘摇漏斗’，晚上琢磨理论，一周工作80个小时。

最终，徐光宪重新设计化学操作流程，导出‘串级萃取理论’公式，设计出新工艺。1974年9月，该理论在包头稀土三厂首次实践成功，打破了国外长期垄断。1990年，中国单一高纯稀土产量居世界第一，低价出口使全球价格暴跌70%，夺取了全球90%市场份额。

然而，竞争不止。稀土商业战场逐步从分离加工转向高性能永磁材料制造。‘钕铁硼’磁体被誉为‘磁王’，应用广泛。2012年8月17日，日企日立金属对全球29家相关企业发起‘337’调查，包括4家中国钕铁硼企业。2013年5月，4家中国企业和解，支付专利费和‘抽头费’。当时日本在钕铁硼永磁材料专利领域一家独大，中国大陆仅8家企业获授权。

不过局面有变。中科三环创始人王震西，1985年用毛笔写下公司名，贴在老旧实验室门上，公司使命是将中国永磁产业化。为抢时间，他们在材料仓库清理出空地，用老旧设备试制新产品。冬日在露天院子工作，为争取市场，王震西带着员工向客户鞠躬，因筹不到资金在杭州西湖边痛哭，科学家的尊严被打碎。

但王震西和团队坚持下来。中科三环投产了我国首家永磁工厂，出口首批‘中国制造’的钕铁硼永磁材料，承担国家‘863’攻关项目，登陆资本市场。2021年，凭借技术优势打入苹果供应链。2024年年报显示，公司在多方面形成自主知识产权，研发与产业化推广水平基本与日本同行同步。

【出海】

2020年9月18日，盛和资源董事长胡泽松接受采访时称，公司与美国基金联合投资了芒廷帕斯矿，这是中国之外优质的稀土矿山。20世纪60至80年代，它是全球最大的稀土供应源，后因中国稀土崛起倒闭。2010年重启后亏损，2015年相关企业进入破产程序，2019年再次重启。

盛和资源持有MPMaterials近10%股权，为其提供设备，是其在中国的经销商，通过资本运作和包销协议，控制了该矿产品流向，使其成为中国稀土供应链的补充。该矿每年向中国出口近5万吨稀土浓缩物。

特朗普曾盯上格陵兰岛的稀土资源，而中国企业早有布局。盛和资源是格陵兰矿业公司的单一最大股东。2016年，它出资认购澳大利亚稀土上市公司股份，取得格陵兰科瓦内湾项目开发权。盛和资源2012年借壳登陆A股市场，经营活动遍及各大洲。

同时，中国企业也在海外建厂。2024年3月29日，金力永磁董事长蔡报贵透露，公司规划在墨西哥蒙特雷市投资建设工厂，以新能源汽车和人形机器人为切口。埃隆·马斯克也将在蒙特雷建工厂，金力永磁自2020年打入特斯拉供应链。截至2024年年底，该公司在多地设立附属公司。目前，中国稀土企业在海外市场活跃，中科三环董秘称其稀土永磁材料出口额占营业总额的56%。

【王牌】

4月2日，特朗普抛出‘全面关税’。仅两日后，中国对7类中重稀土相关物项实施出口管制措施。新华社发布反对美国滥施关税的立场。美国70%的稀土化合物及金属进口依赖中国，企业界措手不及。马斯克称‘擎天柱’人形机器人量产计划会受影响，美国汽车零部件制造商协会发联名信表示担忧，此前芝加哥工厂的探险者车型生产线已因稀土短缺停工一周。

对于美国国防工业，稀土同样重要。生产一架F - 35战斗机约需0.4吨稀土，缺乏稀土可能导致战机生产放缓和雷达系统交付延迟。CSIS报告称中国对重稀土的出口管控可能导致美国国防供应链中断，美国短期内无力填平缺口。

美国也有应对措施。2020年，特朗普宣布美国矿业进入紧急状态，加速矿山开发，产量快速增长。2025年5月，美国稀土企业MP Materials与沙特合作开发稀土供应链，澳大利亚稀土企业莱纳斯稀土公司在马来西亚的新工厂实现重稀土元素氧化镝的商业化量产。特朗普还盯上乌克兰和格陵兰岛，但乌克兰开发难度大、周期长，格陵兰岛自治政府总理称不会出售。

【尾声】

2005年，85岁的徐光宪获何梁何利科学技术成就奖，他设立‘霞光奖学金’，‘霞’取自他的夫人。1972年，他和夫人高小霞放弃过去研究方向投身稀土研究，8年后两人同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1998年，高小霞患淋巴癌，徐光宪陪伴左右，最后的时光里，两人仍会聊起稀土。

2024年，82岁的王震西辞任中科三环董事长。‘我哭过、跪过，但坚持到了最后’。他时不时会想起周光召，是周光召让他走上创业路。‘40年，老院长带着我们做的梦，已经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