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传承遵循‘带三年、扶三年、看三年’之规。
圣得西时尚产业园地处长沙市宁乡市,离市中心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如今的年轻人或许对圣得西感到陌生,然而作为有着30多年历史的老牌国货,不少人的第一套西装就出自圣得西。
1989年,罗文亮下海创业,在50平方米的厂房里创立了添美服装厂,这是宁乡第四家民营企业。发展至今,圣得西已成为全国服装‘双百强’企业,年营收规模近6亿元。
2016年,罗子晗留学回国,进入上海一家基金公司工作。刚赚到人生第一桶金时,她接到了父亲罗文亮的电话。2017年,罗子晗回到长沙,进入圣得西。2023年,她正式接班。在她看来,二代接班的关键转折点,在于心态从被动变为主动。
‘很多二代接班起初是出于孝顺父母,这只是初级阶段。而将心态转变为‘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才是关键节点。’罗子晗称,若没有这一转变,二代辛苦接班一辈子,却未取得预期成果时,可能会埋怨父母,甚至产生受害者心态。
2020年,罗子晗因个人原因,有4个月未回公司工作。她坦言当时有了不想接班的念头。
那4个月,她无所事事,只健身、读书、调整心态。一番游历后,她发现自己还是想从事这一行。再次回到公司时,心态已然改变:这次接班是她主动的选择。
罗子晗觉得自己颇为幸运,28岁时经历了这一重要转折点。
4月中旬,她向相关方面讲述了自己的接班经历与思考。
以下为罗子晗自述(有删减):
演讲打破偏见
在二代群体中,我算是幸运的。虽服装零售行业辛苦,但我对其感兴趣,父亲也支持我,接班过程相对顺遂。
有人说,‘企二代’是孤独的群体。很多‘企二代’初回家族公司时,会遭遇诸多困境,如不被认可、理解和信任,做事受限等。我能体会他们的感受,一是他人看待‘企二代’往往戴着有色眼镜;二是部分‘企二代’想法激进,改革时易触及他人利益。
幸运的是,这些问题在我接班初期并不显著。如今回想,或许与我进入公司后面向全体员工的那场演讲有关。
2017年,父亲叫我回公司。那时我留学回国,在上海一家私募基金公司工作一年多,对未来规划仍感迷茫。
父亲电话中跟我讲了家中企业的情况,询问我是否愿意回来接班。此前,他从未提过此事。
其实我早有接班的意识,在国外上大学时,曾在HUGO BOSS门店站柜台。虽有赚取生活费的考虑,但更重要的是学习国际奢侈品大牌的品牌管理和运营经验。
我对它们的培训体系和神秘访客机制印象深刻。我曾因神秘访客机制被打击,当时我不知有此机制,收到70多分的报告,被店长痛骂。
在那里,我经历过穿着高跟鞋站8小时,因业务不熟练被客户甩衣服。但我也是北美区第一个获客户测评满分的人,北美大区总经理还到门店送感谢信并邀我参加销冠晚宴。我还接待过中国电影导演张艺谋,卖了3件衣服给他。
回国在上海工作时,我每周末坐两小时地铁去东华大学进修,学踩缝纫机、做衣服。2017年,25岁的我回到公司,作了第一场演讲,向2000名员工讲述在国外端盘子、站柜台,被客户甩衣服,以及在上海学踩缝纫机的经历。
那时刚进公司,无业绩可谈,我能展示的就是自己是怎样的人。如实讲述经历,让大家看到我是靠谱之人,而非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此后,他们看我或许就不再戴有色眼镜。
这场演讲是我接班顺利的起点。回公司第一年,我创立了私人定制品牌——‘自命题’。
这个品牌规模不大,我带几个人,拿着不多的预算,如同边缘化团体做事。但我有宽松空间,拥有决策权,这让我快速熟悉了供应商、面料、原材料及服装品牌运作流程。
后来,父亲让我去商品中心轮岗。我学企划、色彩,频繁出差,与供应链打交道,跑国内外市场,逐渐找到了感觉。
公司30周年时,父亲让我操盘一场大秀,这是重要活动,投入150多万元。那段时间我忙得不可开交,所幸圆满完成。
如今复盘此事,我偶尔会懊恼,以现在的能力,砍掉一半预算也能完成。但也正是花了冤枉钱,我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大秀之后,父亲让我接管品牌和电商板块。我做了电台节目《子晗的朋友圈》,带品牌上各种舞台,自己直播,并把电商办公室搬到长沙。
2022年,我主动申请主导公司全面转型。想法源于我观察到竞品都在转型,我们不做就会落后。
我立刻安排去上海出差,与沿海供应商、咨询公司交流,收集信息。回来后,我带着方案提报给父亲,他批了预算。
我花一年半推动品牌渠道、形象、货品全面转型。转型完成后,父亲说在市场环境不佳的情况下,品牌未陷入绝境,多亏了我带回的方案。他明白,若当时没跟上,就晚了。
父亲的助力
接班过程中,理解父亲是重要的一环。
2023年11月,我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为父亲生日制作的视频,从文案到素材、剪辑都由我完成。
视频中我提到,6岁前我不敢进父亲的办公室,觉得压抑。20年后,我坐在他的位置,开始理解他的压力与不易。
接班能否成功,受多种因素影响。抛开二代身份,企业有生命周期,中国中小企业平均寿命仅2.5年。在客观因素制约下,企业本就艰难,二代更受关注。
当然,二代的接班意愿很重要。同时,一代的引导作用关键,若一代不放心交权,压制二代,二代很难接好班。
父亲在我接班时的助力,体现在一些细节上。回公司第一天,他向全体员工介绍我‘这是子晗总,不是小罗总’。这既表示对我的尊重,也避免传递‘大罗总才是主事者’的信号。
父亲一方面支持我做想做的事,让我快速落地想法;另一方面,认可我所做之事对公司的价值。
我和父亲性格相似,但也会有争论。父亲行事稳健,要求有完整方案并评估投入产出比后才做事。而我主张小步快跑,先行动,若行不通再终止。
但我们不会激烈争吵。刚回公司时我们约定,在家可随意争论,但在同事面前,讨论归讨论,不过激;他拍板的事,我不反驳,因为他是董事长,我是员工。我犯错时,他会严肃理性地批评我,就事论事。
我和父亲沟通频繁,有新想法或遇到难题时,会立即打电话。他不直接否定我的想法,也不帮我决策,只提示要点,让我自己权衡,决策权在我。
一代看问题更全面,二代急于出成果,易忽略潜在风险。一代能看到二代看不到的问题,那是他们踩过的坑。
所谓‘扶三年’,并非替我做决策,而是传授生意经。父亲教给我很多,如诚信经营,以及租售比控制、代理商政策、供应商政策等。
我认为,一代和二代搭班子,二代管业务执行,一代管战略框架,是较为稳妥的方式。
开辟新路径
二代接班潮已至,但当下也是接班最难的时期。
父亲曾感叹,以前门店装修后业绩能涨50%,有些举措一做就有效。如今,老方法和经验都已失效,付出两倍努力或许只能维持现状。
不过,这也是二代成长最快的时期。旧方法失效,会倒逼二代创新,要么在原有体系上用新方法,要么开辟新渠道、新产品、新品牌,获取增量。
很多二代进公司后觉得做事受限,我虽无此困扰,但理解他们的困境。有时推不动工作是因为公司积弊已久,难以短期内改变。此时,二代可考虑开辟新战场。
很多二代的失误在于大张旗鼓行事,一上来就索要大额资金、组建团队、设立办公室……我认为最好悄无声息,无需宏大的五年计划,无需层层评审,先小成本跑通盈利模型,再复制。若失败,也不影响主营业务。
二代的优势在于能广泛交流,链接外部资源。我相信公司里没人有我这样强的市场信息链接能力。通过青商会、行业会议,能接触不同圈层和领域的人,获取的信息和经验都是他人用代价换来的。或许交流中就能产生新想法,再利用资源小成本落地。
所以,善用优势,借助信息网和人脉资源孵化新事物,是二代的一条出路。
二代要内心强大,不要太在意他人看法,首先要认可自己。若过于在意‘不如父亲’等质疑声,容易自我否定。
与其听质疑声,不如专注于创新。有句话说得好,‘谁造新血谁是新王’。若能为公司创造价值,就无需过度寻求上一代的认可。